那碗胡辣汤刚端上来的时候，王建军正盯着手机发愣。
房东发来的催租消息明晃晃地戳在屏幕上，比他碗里飘着的辣椒油还刺眼。
"生活咋就跟这胡辣汤似的？"他搅着浓稠的汤汁嘟囔，"不呛得流眼泪不算完。"
隔壁桌的老李头哧溜吸着粉条直乐："小伙子，要是一碗汤都扛不住，往后日子还过不过了？"这老头在纺织厂干了三十年，右手少了根小拇指，可端碗的手稳得像台起重机。王建军记得他总说，九八年厂里发不出工资那会儿，大伙儿啃着馒头就咸菜，硬是把倒闭边缘的厂子给盘活了。
街角修车铺的张麻子就是另一种活法。早些年炒股赔得底掉，现在见人就念叨"命里有时终须有"。可他那双手倒是诚实，给自行车补胎时力道大得能捏碎核桃。有回醉酒说漏嘴："要真认命，我早回老家种地去了，在这耗着不就是不甘心么？"
巷子口的刘婶最能耐得住性子。她家闺女高考失利那年，街坊们都等着看笑话。结果人闷头复读一年，直接考进了北京的重点大学。刘婶现在提起这事就眯眼睛："那会儿急有啥用？老天爷给你关上门的时候，连窗户缝都得自己抠开。"
菜市场卖豆腐的老周更有意思。原先在机关坐办公室的，下岗后支个摊子卖豆制品。有回城管来查执照，他笑呵呵递上豆腐："同志尝尝，比你们食堂的嫩。"后来整条街的商贩都学他，检查时人手一盘试吃品。这招比塞红包都好使，老周说这叫"硬的不行来软的"。
王建军发现这条街上的人个个都是生活家。对面理发店的阿芳姐离了婚自己带娃，烫头的时候总哼着小曲。她说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，还不如省点眼泪水给头发做护理。后巷修鞋的老赵更绝，把顾客扔掉的旧鞋改造成花盆，摆满整个后院像开了家植物园。
快递站的小哥阿亮最近在发愁彩礼钱。他对象家里开口要二十万，把他愁得满嘴燎泡。有天王建军看见他蹲在路边啃烧饼，突然把饼一摔："去他娘的，老子跑够一千单就提亲！"结果三个月后真让他攒够了数，婚礼上新娘哭得睫毛膏都花了。
生活这玩意确实邪性。王建军那个总吹嘘"关系硬"的大学同学，去年因为诈骗进去了。而总被嘲笑"死脑筋"的班长，现在带着老乡搞生态养殖，去年还上了县里的光荣榜。这事让王建军琢磨了好几天，最后在日记本上写了句："路都是人走出来的，哪有现成的阳关道？"
那碗胡辣汤到底还是喝完了。王建军抹着嘴往外走，碰见收废品的老吴正往三轮车上捆纸箱。老吴哼着梆子戏，车把上挂的收音机里滋滋啦啦响着天气预报。明儿有雨，可老吴车斗里那件破雨衣早就漏成了筛子。"怕啥，"老吴咧着嘴笑，"淋湿了晒晒照样穿，人还能让尿憋死？"
王建军突然觉得手机里的催租信息没那么刺眼了。他拐进便利店买了包烟，顺手给老吴带了瓶冰红茶。生活就像老吴那辆破三轮，咣当咣当响着往前挪，可该收的废品一样没落下。这世道，谁不是一边修修补补，一边继续往前蹬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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